triplemeow

准备闭关，抽空记记脑洞~

【莱贝】One last you

“贝尔托特最近都不吃饭。”

莱纳对着身边靠坐在吧台的金发少女抱怨道。

“汉堡、披萨、炸鱼、薯条，他都不吃，不仅主食不愿意吃，就连巧克力蛋糕这些甜品，就连可乐，他都不吃！”

“人每天都需要吃饭，但是他已经——”

莱纳眯起双眼，手指在台面上不自觉地轻轻敲打。

“三天？不对，应该是四天？或者是五天？”

“老天！”他揪着自己不长的黄发，“我记不太清他到底几天没吃饭了，但我知道再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冷静点，莱纳。”莱纳听见少女喝止自己继续折磨自己的头发，实际上他已经拽下来好几撮，末端有些焦黑的头发夹在他指缝中，然后随着他粗暴的动作散落在吧台上。少女没有变换姿势，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

“找点他爱吃的吧，比如——”

（一）

八月底的玉米地在窗外疾驰而过，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进车内，稍稍稀释了没有空调的狭小空间内的炎热气息。

贝尔托特抹去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这辆二手车是他和莱纳在半年前打工买下的，内饰虽然破旧不堪，车窗也永远卡在半截，但好在作为代步工具没有任何毛病，而且空间比普通的轿车要稍大，两个大块头往里一座也不会觉得伸展不开手脚。

在买下这辆车之前，在他们还没有到能拿驾照的年龄前，总是莱纳趁着妈妈睡着后偷偷把她的车开出来，然后在贝尔托特家楼下狂按喇叭，贝尔托特总会在邻居忍不住骂街前赶下楼坐上副座，这时候莱纳会帮他把安全带系上，一脚油门踩下，娇小的女士车就会载着无所畏惧的少年们在乡村的小路上无所目的地闲逛。

但现在不一样，贝尔托特的目的地很明确。路上很空旷，放眼望去只有延展到地平线的公路和两边一人高的玉米地，贝尔托特把油门踩到底，这辆车龄可能不比他小的老爷车勉强经得起他折腾，只是偶尔发出几声听着就不妙的轰鸣。

“莱纳。”

贝尔托特已经开了三个小时了，一直不变的风景让他有些乏困，他必须通过说些什么提起精神。

“现在这样，现在这样简直就像是去野炊一样。”

他没有等副驾的人回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你以前说过想自驾旅游，在我们还挤在伯母的小轿车里时，所以买了这辆车之后我就偷偷把帐篷、睡袋还有锅具都买好放在后备箱里了。”说到这里，贝尔托特轻笑出声，“那可是一笔大开销，要是没有你的救助，我那一个月可能连肉都吃不起了，当时你还怀疑我把打工的钱都用来追女生了。”

“我还一直期待你哪天发现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但你竟然一直没注意到。结果这个惊喜需要我现在告诉你。”

没有想象中的惊呼，副驾还是一片安静。贝尔托特侧过头瞥了一眼，发现莱纳闭着双眼，脑袋随着车辆颠簸在一点一点。

“竟然睡着了。”

贝尔托特小声嘟囔了一句，但随后他长叹了一口气。

“睡着也好，总比清醒时候只知道反驳我要好。”

没来得及抹去的汗水滑落到贝尔托特的眼睛，他狠命揉了一下，眼前却依旧是一片水雾。

“贝尔托特！”

莱纳用手肘推开房门，两只手捧着刚从街边拿来的煎饺，这一定是牛肉馅的，只是闻着味道都让他直咽口水。

明明是大白天，房间里却是一片漆黑，深色的窗帘把唯一的窗户遮挡得严严实实。莱纳没有第三只手去拉开窗帘，只能站在原地等自己双眼适应环境，他又叫了几遍贝尔托特，但都没得到回应。

莱纳走了进去，绕过横在房间中间的大床还有胡乱堆放的衣柜，终于在最阴暗的角落找到缩成一团的贝尔托特，后者正低着头把什么东西朝嘴里塞。

等走近之后莱纳才看清楚贝尔托特在吃什么，报纸、塑料、金属叉子，还有些其他的什么，反正都是些不能吃的。吓得他赶紧蹲下身子把手里的煎饺塞到贝尔托特怀里，再把他嘴里正准备咽下去的一团纸抠出来。

“吃这个，贝尔托特，别吃些奇怪的东西，吃这个好不好。”

贝尔托特似乎是被手里的东西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直接甩到地上，但他最终还是把煎饺又放回莱纳的手里。

“不用了莱纳，我不想吃，你吃就行了。”

骗人，贝尔托特一定很想吃，莱纳想到，从莱纳带着食物来到贝尔托特面前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从煎饺上面移开过。

“你都饿到去吃纸了，还在这说胡话，算我求你了，吃点正常的食物好不好。”

“纸？”贝尔托特看起来很疑惑，他看了看莱纳，又看了看莱纳刚从他嘴里抠出来扔到一边的残渣，那上面沾着他的唾液，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粘满灰尘，怎么看都不是能吃的东西。

“……”贝尔托特沉默着拿起自己手边的报纸，打算继续往嘴里塞，但被莱纳一把夺下。上面的新闻被他咬去一半，剩下的一半莱纳也不想注意，他现在的目光紧紧粘在贝尔托特的手上。长期不进食导致他的肌肉开始被消耗，原本莱纳喜欢的骨节分明但又有不逊于他力量的手掌现在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肤，而他衣服下的身体也是，莱纳每天早上都能感受到怀里人的体格比前一天消瘦。

再这样下去，他会饿死的。

莱纳没有办法，他只能掰开身边人的嘴巴，煎饺被他刚刚扔在地上，现在被他捡起硬塞进贝尔托特的嘴巴里，他狠狠捂住贝尔托特的嘴巴，即使后者疯狂挣扎也没有松手，直到看到他纤细的喉咙做出了吞咽的动作才离开。

终于得到自由的贝尔托特侧过身猛烈咳嗽着，接着他用食指按压自己的舌头，但三番五次也没能把刚咽下肚的食物吐出来，只有唾液带着胃液顺着他的手指流到地上。

莱纳依旧蹲在他身旁，安静得看着贝尔托特放弃后转过身，带着红丝和泪水的眼睛愤怒地看着他，贝尔托特张开嘴想说什么，但随即又紧紧合上，他猛喘了几口气，最后闭上了双眼。

莱纳便知道贝尔托特原谅他了。

“现在情况更糟了，阿尼。”

离开家后，莱纳又找到靠坐在吧台旁边的少女开始抱怨。

“贝尔托特开始吃些不能吃的东西，老天，竟然还有叉子，这东西不会穿透他的胃吗！”

“万幸我逼着他吃了些正常人该吃的食物，这样至少他能活过今天。”

“阿尼，我是不是应该带他去医院。”

少女没有理他，但莱纳知道这是她在传达你早就该这么做了的意思。

但是医院距离这里好远，他们没有车，也没有交通工具，莱纳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半死不活的贝尔托特带去医院。

或许不去也可以，莱纳可以每天都给他硬塞一点食物，这样贝尔托特就不会死。

即使他已经十天没吃过正常食物了，他也还是会活着的，不是吗？

（二）

两米多高的玉米是天然的躲藏掩体，在他们还小的时候，最喜欢藏在里面吓唬路过的同龄人，当然，有时候是他们被吓到。

就像现在这样，三个青少年突然张牙舞爪地从左前方的玉米秆中窜出，被吓得一抖的贝尔托特猛打方向盘才避免了交通事故的发生，后果就是坐在副驾睡觉的莱纳脑袋实打实地砸在车窗玻璃上，沉闷的声响让贝尔托特怀疑车窗会因此裂开，当然比起窗户，还是人更重要。

“抱歉，没事吧！”

但实际上车窗还是好好的，除了只能半开外没有一丝裂痕，而莱纳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在睡觉。

贝尔托特叹了口气，把刚刚因惊吓而降低的车速又提了回去，他不知道剩余的时间还有多少，而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快点，再快点。

十天之前，贝尔托特还是很正常的。

那天他们一起在路边吃着午饭，那顿饭莱纳吃得很香，等他把自己的份解决完后才发现贝尔托特那边还剩了一半，高个子的黑发男生此时正看着手里的东西出神。

“怎么了？”

听到莱纳的发问，贝尔托特低声回应，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眼睛。”

“啊？”

莱纳探过身子，脑袋几乎贴在贝尔托特的脑袋上，才看清后者手里的东西。

莱纳知道这东西，但一时想不起它叫什么，前几年学生之间很流行这种小贴纸，他们会把它贴在各种地方，他最喜欢的还是贴在校长雕像眼睛上的那一对，那对黑白分明又搞怪的眼睛让他乐了一整天。现在在贝尔托特手里的也是同样的小玩意，黑色的眼珠甚至还随着手的颤抖而摇晃，莱纳心想一定是哪个小混账把这东西偷偷放在贝尔托特的饭里。

“估计是谁的恶作剧吧，先赶紧把饭吃了，不然过会就冷了。”

“嗯。”贝尔托特虽然嘴上答应了，但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一直盯着那个眼睛，莱纳陪着他一直坐到了晚上，他面前的食物也没有再动一口。

从那天起，贝尔托特就拒绝吃东西了。

（三）

随着一阵黑烟，满负荷跑了几十公里的老爷车宣告了自己的阵亡。

车子逐渐慢下来，任凭贝尔托特怎么踩油门也不再提速，在路上滑行了近百米后停了下来。

“可恶！可恶！可恶！”

贝尔托特双手狠狠捶在方向盘上，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接着他大叫一声，把脑袋也跟着手一起砸向方向盘。

他没有再抬起头，而是慢慢用双手抱住脑袋，然后他的上半身也无力地伏在方向盘。轻微的啜泣声从他一米九的身体里散发开，直到变成声嘶力竭的哭喊。

贝尔托特哭了有半个小时左右才恢复冷静，他抽了抽鼻子，沙哑的声音问道。

“我该怎么办，莱纳，莱纳，莱纳……”

副驾的人卧在座椅里，胸口微微起伏着，他还沉浸在睡梦中，贝尔托特的崩溃与他毫无关联，他只是闭着双眼，甚至还带些微笑。

“……我该怎么办。”

（四）

天已经快黑了，贝尔托特打开后备箱，从一堆杂物下面翻出了他省吃俭用买下的野营装备。

万幸他们已经开出了那片似乎无边无际的玉米地，现在道路两旁是杂草丛生的荒地，他找了块较为平整的空地，独自一人费力把帐篷搭好。

但很快贝尔托特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莱纳高中时就是校橄榄球队的，到了大学后也一直没拉下这一爱好，平日里除了打球外还喜欢去健身房练练肌肉。贝尔托特不讨厌莱纳那一身腱子肉，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喜欢，不过现在除外。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人怎么可以这么重”这一个念头。

他一开始尝试莱纳最常用的姿势，一种尤弥尔称之为“公主抱”的姿势，可这个抱法下他甚至连腰都抬不起来；接下来他尝试用背的，不过在没有他人帮助的情况下，想成功背起莱纳还是有所难度的。贝尔托特把这些失败的尝试全部归咎于一天没吃饭并连续开了几小时车后的疲惫。

最后他不得不把莱纳拖下副驾，顾不得这种姿势会不会把莱纳珍爱的鞋子搞烂，等一路拖到帐篷旁里后，贝尔托特已经累得直犯晕，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弓着腰坐着，同时伸直膝盖从而便于让莱纳枕着不会落枕。

一切都忙活好后，贝尔托特才有时间去好好看看面前人的模样。

他的手指抚上莱纳的鼻梁，那里早上刚被打过，青紫的瘀伤上参杂几道血痕。他又趁着莱纳睡觉毫无知觉，肆意揉搓对方的脸颊。然后他看向了那人睡着时微微翘起的嘴唇。

贝尔托特缓慢俯下身，动作轻巧但又坚决地吻上了莱纳的唇峰。

恍惚间，他觉得莱纳也在回吻他。

贝尔托特迅速抬起身子，这不是错觉，莱纳的双唇颤抖着，如同他颤抖着的眼睫以及轻微抽搐的四肢，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结果。

他在苏醒。

贝尔托特对莱纳的信任在被莱纳成功“投喂”第三次后消失殆尽。

莱纳第四次计划硬塞给贝尔托特食物时得到了剧烈的反抗，后者不知从哪爆发出的力量挣开了莱纳的束缚，接着在胡乱摆放的家具间逃窜。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速度也低估了莱纳的灵巧度，不到五分钟，他就被莱纳按在床上硬塞了一大块面包。

“那之后他就学聪明了。”

莱纳趴在吧台上一如既往地抱怨，少女则是默默倾听。

“他总会趁着我出去找食物时跑到外面，然后等到睡觉前才偷偷溜回来。”

“但他知道自己一米九几的个头在人群中有多显眼，所以他从不在大街上闲逛。”

万幸每天除了进食外莱纳没有其他安排，所以有充足的时间和贝尔托特玩“躲猫猫”。第一次找的时候最困难，莱纳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把周边的街区都跑了个遍，却连个类似的人都没看到。

但莱纳一开始也只在大街上寻找，大部分人都更喜欢在大街上瞎转，这主要是因为食物通常都出现在街边。但是贝尔托特对食物提不起兴趣，想到这，莱纳把目光放在街道两侧破败且无人占用的建筑物。

当他进入第三栋楼时，在落地窗的墙角莱纳发现了贝尔托特，后者一如在家里时一般缩成一团，脑袋靠在玻璃上，许久未打理的黑发遮挡住他的五官。莱纳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坐到他旁边。两人的手靠的很近，没人注意是谁的手先触摸的对方，他们坐了很久，一直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都纠缠到一起时才离开。

“他通常会躲在写字楼里，少数时候会藏在商场，都是人少得可怜的地方，但这种地方多的要命。”

“每天找他就要耗费大半天的时间，而且最近食物越来越紧缺了，我自己吃饱都很不容易，根本没机会帮他带一份。”

莱纳叹了口气，他从五天前到现在还没找到吃的，现在饿的要命，只能靠着跟别人聊天从而把注意力从空荡荡的肚子转移开。

但起不到太大的效果。

饥饿感快把莱纳折磨疯了，他觉得自己再饿个一天肯定会像贝尔托特那样连纸都往嘴里塞。但贝尔托特也吃过一些相比较正常一些的食物，小型动物的尸体，他会用牙齿撕扯开小鸟或小老鼠的肚皮，手指扯出内脏后放入口中咀嚼，然后仔细把骨头上附着的每一块肌肉吞入肚子里。这种吃法过于粗暴，以至于每次进食完两手都会沾满血，但贝尔托特不会浪费，即使是滑落到手肘的血他也会认真舔干净。

莱纳咽了口唾沫，对贝尔托特进食场面的回忆让他各种意义上都更饿了。

与少女告别后，莱纳又来到街道上转悠。饥饿的他目前没有精力去寻找贝尔托特，他现在只想吃饭。

他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过一个又一个路口，目光所及都是和他一样饥饿的人们，直到夜晚降临，他也没能找到食物。

贝尔托特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看着已经升起的月亮，莱纳想到。他开始往家的方向走去。街上的大部分人都没有离去的意图，看着他们肮脏的衣服和油腻的头发，莱纳估计他们会一直在街上游荡。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加入大部队，但他和他们不一样，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家，不是每个人家里都有贝尔托特在等着。

家的位置很偏，基本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见不到什么人影了。莱纳也不记得为什么他们——他和贝尔托特，会在这里有个家，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城市在地图的哪个角落。

至于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城市，又是怎么来的，莱纳一概都不记得了。

他甩了甩脑袋。好极了，他现在不仅饿着肚子，头还开始疼起来了。

“砰——”

莱纳感到自己耳边有一阵强风吹过，他眯起双眼看向声音的发源地。很近，距离不超过两百米。

全身的血液开始燥热起来，肌肉兴奋地颤抖，莱纳甚至能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他知道自己该冲向声音的发源地，而他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早一步冲了出去。

“砰砰砰——”

更多的气流从他身体两侧划过，莱纳没有在意，巨大的噪音本该是让人恐惧的存在，但对于他来说这更像是开饭的号角。随着他的迅速靠近，号角声愈发频繁。

这里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莱纳不仅可以自己饱餐一顿，甚至还能久违地给贝尔托特外带打包。

就在距离声音发源地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再几步就可以碰到食物时，莱纳却感到突然失衡，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他想要爬起来，但双腿却不听使唤，这时疼痛才从右小腿传来。莱纳趴在地上微微侧头，发现小腿已经血肉模糊，他不太清楚这是怎么搞出的伤口。

不过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

对食物的渴望完全盖过了其他情感，既然无法站起来，他便用手臂拖着身体向前爬。

莱纳抬起脑袋，微弱月光的照射下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他眯起眼睛，混沌的大脑完全辨识不出那支正对自己眉心的黑色长管代表什么意思。

“砰——”

（五）

贝尔托特惊讶地看着枕在自己膝盖上的莱纳，后者自苏醒后就一直用狂热的眼神盯着他。

莱纳尝试移动自己的四肢，但可能是因为长时间姿势不佳的睡眠导致他肌肉僵硬，让他表现得像是中风瘫痪的病人一般在原地抽动。

“莱纳。”

贝尔托特低声呼唤对方的名字。

被叫到的人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和自己的身体对抗，挣扎了一分多钟后，他终于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黑发青年全程没有动弹，只是注视着莱纳，他看见对方颤悠悠地手伸向自己，于是低下脑袋便于让莱纳揽上他的脖颈。

莱纳的手臂缓慢但带着不允抗拒的力气把贝尔托特的脑袋拉向自己，力气大到贝尔托特都没有自信可以挣脱开，不过他根本没有拒绝的念头。

贝尔托特顺从地弯下腰，直到莱纳的鼻息喷洒到他脸上，几分钟前他们也是这种姿势，莱纳嘴唇的触感还残留在贝尔托特的唇上，现在他看着莱纳的双眼，里面没有贝尔托特熟悉的神气，有的只是混沌和欲望。同样的眼神他昨天也在另外一位金发好友的身上见到过，那个娇小的少女下一秒便扑到莱纳的身上……

莱纳抬起身子凑了过来，却不是为了给出一个吻，他的目标更低一些，在贝尔托特的配合下轻易地就把脑袋埋在好友的脖颈处。

敏感的皮肤被牙齿咬穿，剧痛让贝尔托特忍不住闷哼了几声，泪水止不住地划出眼眶，最后落在莱纳的发旋。

他没有出于本能把伤害自己的野兽推开，而是抱得更紧了，紧到贝尔托特能感受到自己的血肉在被不断吞咽。

“莱纳，莱纳，莱纳……”

鲜血染满了贝尔托特的上衣，甚至有几滴溅到他不断落泪的眼睛里，即使声音在巨大痛苦下有些变形，但贝尔托特依旧不停呼唤好友的名字。

直到他模糊的视线再也看不见怀里人的模样。

（六）

……

好饿。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他知道面前有食物，他听见人的惨叫，他在进食，他闻到血的味道，他尝到滑腻的生肉，他——

他看见一只褐色的眼球，就在他的手里。

贝尔托特盯着那只眼球，一如那只眼球注视着他，一些尘封的记忆被他回想起来，那是他还活着时候的事情，就像手中眼球的主人前几分钟那样活着。

作为人的记忆和作为丧尸的记忆交织在他的脑海里，后者的本能让他渴求同族的血肉，但前者的人性制止他这么做。自从恢复记忆后他就没有再进过食，即便如此，那些被他开膛破肚的受害者们不分昼夜围绕在他身边，沉默地谴责他，无声地质问他。

（七）

莱纳似乎也恢复了部分人类的记忆，但可能正是因为只恢复了部分，导致他日常行为总是充斥着一种黑色幽默，比如他总是给每个被他所杀的人起个食物外号，仿佛这样他吃到嘴里的就不是人肉而是正常的食物一般。

也许贝尔托特也疯了，毕竟只有疯了才符合社会的大方向，一直陷入自责的他却能在看着莱纳发癫的时候笑出声，不过当莱纳捧着一坨刚扯出的肠子一边说这是煎饺一边逼着他吃下去的时候，贝尔托特就笑不出来了。

他只能指着啃了一半的发霉面包说我吃这个。

被强塞一嘴食物的感觉并不好受，贝尔托特趴在地上犯呕的时候想到，不听人话以及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这点真是一点都没变，他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确信旁边的大个子就是莱纳了。

是的，他是莱纳。

贝尔托特呕出一点胃酸，混着口水和生理性泪水落在地上。

他是那个被阿尼抓伤后还能保护贝尔托特逃跑的莱纳，他是那个听到贝尔托特建议去疾控中心时会怒斥他的莱纳，他是那个在车上发着高烧还要贝尔托特抛弃他的莱纳，他是那个安静睡觉的莱纳，是那个贝尔托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莱纳。

他是属于贝尔托特的莱纳。

（八）

活人越来越少，他们所在的小镇已经三天没见到除了丧尸之外的生物了。

而能在这种环境下活下来的人都不是靠着运气，贝尔托特一周前就看到一伙幸存者带着枪支搜刮超市里的食物，消音子弹射爆了每一个企图靠近他们的脑袋。贝尔托特趴在窗户上，在人群里拼命寻找莱纳的身影，万幸今天莱纳似乎去了更远的街区游荡，直到那伙人开着车离去，贝尔托特也没有看见那头显眼的黄毛。

但这也意味着食物短缺。

贝尔托特已经习惯吃人类应该吃的食物了，变成丧尸的好处之一就是发霉发酵的变质食品也不会导致他腹泻，更何况偶尔他能捉到几只老鼠，填饱肚子的同时还满足了对血肉的渴望。

但莱纳不会吃这些东西，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贝尔托特不知道丧尸会不会饿死，不过他不会冒这个风险，失去过一次的痛苦属实刻骨铭心，他不愿意再经历第二次。

所以他会在看到黑色枪管指着莱纳脑袋的时候变得歇斯底里。

09 &（九）

“莱纳！！”

瘦长的身影从黑暗中突然冲出，持枪人被吓得枪口一晃，子弹蹭着莱纳的耳朵射了出去。

幸存者迅速更改目标，颤抖的手托着枪管企图瞄准正高速向他靠近的另一只丧尸，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太紧张了，子弹清空也没能打中一发，等他颤颤巍巍掏出新弹夹时，丧尸已经到他面前了。

步枪被贝尔托特扔到一边，幸存者还在挣扎，贝尔托特直接折断他的右臂，莱纳趴在地上差点被爆头的画面让贝尔托特有些喘不过气，他忍不住对着捂着手臂痛呼的幸存者怒吼，然后他低下头，牙齿抵住身下青年不断颤抖的脖颈。

“不要！对不起！不要——！饶了我，求求你！谁来，谁来救救我！”

青年临死前的求救让贝尔托特愣了一下，曾经有无数的人这样在他身下求饶，男女老少都有，但那时的他只是撕开他们的胸膛，让那些求饶声咒骂声都变为扭曲的尖叫。

死去的冤魂们在盯着他，他们张开双手，不仅仅为了展露自己被掏空的腹腔，也为了迎接他们新的伙伴。

对不起……

贝尔托特在心里默默道歉，然后下颚发力，牙齿贯穿了青年的喉咙。

莱纳还在慢慢朝幸存者倒下的地方爬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他不住吞咽口水，那人已经叫不出声了，刚刚还会发出几声损坏手风琴般的呻吟，但现在只能听到肉体撕裂的声音。

脚步声在向他靠近，然后高挑的身影在他面前蹲下，沾满鲜血的双手将一块还在抽搐的肌肉捧到他嘴边。

莱纳立刻抢过食物塞到嘴里，进食的快感缓解了腿部的疼痛。他吃得太急以至于被血呛到几次，然后就感受到有人温柔拍打他的背部。

他把手里的肉吃了大半后才重新获得理智，周围已经有不少丧尸围了过来，莱纳抬头看向自己的恋人，夜色让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却觉得对方很低落。莱纳伸手扶上贝尔托特的脸颊，他的脸黏腻腻的，还带着好闻的味道。莱纳凑了上去，用舌头舔去他脸上溅到的鲜血，他听见贝尔托特呜咽了一声，但开口说话时声音却没有一点哭过的样子。

他说，声音小到只有莱纳能听到，声音却又大到每个字都重重敲在莱纳心上。

“我们，回故乡吧。”

10 &（十）

“综上所述，我们要搬走了。”

莱纳拍了拍金发少女的肩。

“贝尔托特和我打算回老家了，你知道那地方在哪不是吗？”

他听见贝尔托特在喊他的名字，后者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催促他出发。说是行囊，实际也就只有一个小书包，里面只装了贝尔托特在图书馆翻到的老旧地图，他们看了好久才找到故乡在哪里，接着又量了下到这个小镇的距离。

好远，没有两个月绝对走不到。

但万幸他们有足够的时间。

“有空记得来找我们，阿尼！”

莱纳最后跟金发少女告别道，然后小跑几步到贝尔托特的身边，顺手拎过他手里的小书包。

“莱纳，你刚刚在干什么呢？”